在一个初冬的夜晚,寒风凛冽,天上的碎云常常掩住钩形的月牙,我怀着莫大的兴趣跟着一个猎雁队出发了。
队长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大爷,叫窦老金,别人给我介绍说,老金打雁的历史有五十年了,不管多滑头的雁群,都没在他的枪下逃走过,老大爷淡淡地一笑,却说起了他“五十年打雁四十年穷,五十岁上结亲老来红”的故事。月光下,我看见他眼里闪烁着幸福的光辉……
来到了一片沼泽地带。地上有一层枯黄了的芦草,风吹得沙沙响。人们在一条小路上走着。我们要去的地方,是沼泽的最底部,那里夏天都是积水,到秋末才能渗干。第二年一开春下雨,就又积了水。去秋,老金大爷却建议在这里种上五亩麦子,这使人们议论起来:这不明摆着扔麦种白搭工吗!经老金如此这般地一说,人们无不拍手称赞。麦子种上了,长得像绿色的马鬃,成了固定的猎雁场。南来北往的雁群总被这片翠绿的麦苗引诱得不肯离开。十几天的工夫,老金的打雁队已打到大雁一千八百九十只!社员们称它是“大雁基地”。
人们屏息前进,北风把一阵阵洪亮的雁叫声带来。就像六月里的蛤蟆吵湾。老金走走站站,他的耳朵现在是加倍地忙了。据说,晚上寻找雁群的方位、判断群大群小、是饱雁、是饿雁、是睡雁、是醒雁,全仗着一双耳朵。
三十来人的队伍就地蹲了下来,只有老金自己朝前走去。白天,我虽然赞叹过他那双裹着猫皮的鞋的妙处,却没有想到他那套自己染的暗灰色的棉衣棉帽的作用。这时,一眨眼,他的身影就与暗灰的夜色融为一体了。
三个小组按照老金侦察后的指示,悄悄进入三号阵地(这是老金围着这块麦田预先设计下的八个阵地之一),这里到处都是一丛丛的高高的芦苇,是人工埋下的。利用这种伪装,大家接近了雁群,在小土坎上架起猎枪。
我卧在老金的身旁,北风刮得头上的苇子哗哗响。借着淡淡的西下的月光,我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落在地上的大雁。有一些在捋麦苗吃,也有的吃饱以后,把头塞在翅膀底下睡大觉;而大部分却挺着脖子,不时地左右摇摆着,好象在十分专注地谛听着每一种声音,它们嘴里也在啼叫着,似乎在互相诉说“平安无事”。可以想见,只要它们当中的任何一只发出一声警报,整个麦地上的庞大的雁群就会立刻飞向夜空,不知所向。至于孤雁打更之类的传说,我想不过是人们的一种想象罢了。
我正想得出神,忽听老金大声咳嗽了一声,把我吓了一跳!这不把雁群吓飞了吗?果然,顷刻间,整个麦地沸腾起来,大雁惊叫着,拍动着翅膀。刹那间,就像从地上滚起一阵乌云,在“乌云”刚刚腾起之际,火光雷鸣惊天动地,原来是三排猎枪对着不同的高度开了火……
打扫猎场以后,一对数,嗬,一百三十九只!老金笑着说:“收成平常!”大家估计,天大亮后,还能找它三五十只哩!人们兴高采烈,忘记了寒冷,有的人说笑,有的人唱歌。我看看东方,已升起一抹银白,早晨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