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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九秋芦花》——张华北
作者:南大港产业园区   发布时间:2019-10-16 14:16:30 

 

从草洼边依然悬挂着金黄尖叶的白蜡树空望过去,深秋的芦荡寂静得似乎没有一丝的声响,仿佛世界已经处于一片静止的状态。其实,那只是你的一个错觉。茫茫芦荡,是最能激起人们灵感和遐想的地方。春始,芦荡的嫩黄渐渐掩饰了冬日残留的枯黄和凝寒,由温情的风带走了大草洼的春信;夏起,芦荡的浓绿慢慢覆盖了春来积聚的间色和燥热,由激情的雨携来了大草洼的繁夏。秋来的雨水也太勤,以至小排子荡进洼里,那根被看洼汉子攥得锃亮的竹篙隐没了,只看见片片芦花分了又合、合了又分。

 

天看起来很蓝,像拭擦过的巨大无朋浑圆的玻璃罩,这湛蓝又是多年来少有。这湛蓝显然是人类感觉很舒适的色彩,更是地球上动植物感觉最愉悦的一半世界。秋日的大洼是芦花的,大苇洼里芦花似乎占领了芦荡的所有空间。沟堰上芦花要稀些,有风穿过树丛再靠近那些芦穗,芦花像跳动的不知疲倦的绒团,芦茎便知趣地顺从地起起伏伏,把弹性、柔性发挥到极致。堰上的茅草梢已经发黄,阳光透下,有的竟红得更像簇簇火焰在燃。树丛边的芦苇又要低矮些、疏朗些,芦花点点,摇曳不已。如果说画家写意的点染法最初是由芦花得到的启示,也未可知,但凭心而论画家的点染很难再现出自然的动感。有莺群由堤外的树丛间飞来,带着一个个黄褐相间的身影,带着一声声喳喳啾啾的唱和,拥进芦花,顷刻间再难寻觅。

芦荡水泊里,芦花垂垂,高高低低,或贴水,或横斜。凌乱中,可见芦花在水中倒影的摇动。在光的照射 下,每根芦苇离水的部位都有一个晶亮亮的点,你会想到莫不是仙子撒下了珍珠,会引来那些贪婪的渔夫。有鱼从苇丛里游进游出,娴熟的游姿,如同在自家的街巷徜徉,静无声息。间或用尾鳍划开水面,那难以让人察觉的水的突起瞬间融合在波纹里,水面的愈合力比人们的想象要神奇得多。有燕子飞来,三五成群,或掠过水面,从芦花上跃起;或在水波间投下黛黑的剪影,惊散水中的游鱼和苇间几只绿色的蜻蜓,从舞动不已的蒲叶梢间滑过。

洼里土堰上低矮的芦箔窝棚隐在芦花里,芦扉半掩。小猛抱着粗壮的臂膀站在窝棚边。随着他的目光,可以看见芦荡尽头的树林像一条乌色的条带。不远处水里那挂网上一瞬间的抖动没能跳过他的眼,有条不小的鱼肯定贴上了鱼网。有在窝棚边修补鱼网的渔人,晾晒的竹竿还挂着些许潮湿的水草。雄鸡跳上一只硕大的鸡筐,扇动几下翅膀,头颈前伸胀得脸和冠鲜红,鸣唱出一嗓虽不甚婉转却无比高亢的歌声,释放了一夜积聚的对狭小鸡窝的不满。那几只母鸡没有它那么怨愤和奔放,早已窜进芦花中。小猛的几百年前的祖上就在这洼里站在窝棚前守望过。但祖上始料不及的是几百年后大苇洼小了、鱼儿少了,看洼人的晚辈们走进了工厂、走进了机关、学校,走进了田间。

执着的小猛还是承包了大苇洼的水面,和那些渔人一起固守这一方大洼。坐进窝棚里那张简陋的小桌旁,和小猛碰响啤酒瓶、吃着小锅炖熟的大草鱼,满棚洋溢着鱼的清香。不久前,一个盗鱼者洗劫了渔人的箔圈,小猛几人在蒙蒙月色中追出十几里。那人潜在了芦荡中,浩荡的大洼似乎隐去了所有的罪尤,那也是守洼人的后代。

午后,苇洼沉浸在温暖的氛围里,顺光看去,芦花簇拥着,摇动在一起。那色泽更像驼毛织就的地毯,但这地毯确实太大,那么没有边际,那么一览无余。绒绒驼浪随气流无规则地波动,幅度或如大浪涌过,或如小波轻摇。苍鹭总是在不能容忍人们接近的距离轻轻起飞,一只、两只,长腿由下垂再向身后平伸,翅膀悠然地扇动,慢慢消失在芦花里。海鸥则不然,对人们的到来并没有令它们几多的激动,在水面潇洒地穿行,你会惊叹它们相互间绝不会碰撞的默契。芦苇古人称蒹葭,夏秋之交一时间抽出满洼的芦穗。芦穗由初时的淡紫到绛紫,孕育了芦花的绽 放。那花絮上密生的小穗如小小燕尾,含夹着六七朵小花。那花又是晶莹闪亮动人的银玉色。难怪古人有“万仙霓帔合,千亩玉苗生”赞芦花。站在芦花丛中,广袤的芦荡极能引起诗人的浪漫。要不怎会比兴出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”的联想。每年秋常到草洼,总要抽一些芦穗,扎成一把小帚。紫帚小巧,扫扫桌椅扫扫沙发,轻巧好用。但芦花的用处印象最深的,还是小时看过《二十四孝图》中的《芦衣顺母》。说的是孔子弟子闵子骞年幼丧母,后母偏爱亲生二子,以芦花作絮为子骞做成冬衣。父出门时,子骞牵车因寒打颤绳子落地,父斥责鞭打,衣破芦花飞扬,其父方知委屈儿子。在欲休掉后母时,子骞却跪地求父:“母在一子单,母去三子寒。”父感其孝未休母,后母悔恨,遂爱如亲生。芦花成就了一个千古孝子。但芦花用以作衣肯定不妥,公平地说芦花的观赏价值胜过了其它价值

下午的阳光已掺入了柔和的色调,逆光穿过微黄的苇茎和稀疏的苇叶,散溢出一种抹金的奇彩。在这一片芦花的海洋里,芦花在微风里从从容容,如雪浪漫卷,似银涛沉浮。“ 轻风乱播漫天雪, 斜月微添隔岸霜”,雪也好、霜也好,都很难描绘出芦花给予大自然的美丽。远远地,一队野鸭散漫地飞起,几乎贴在芦花尖上,二十只、还是三十只,人们谁也不能一一数清。潜水鸭浮动在水泊,又是仅有几丛香蒲、几丛三楞草的略感空旷水洼的极好点缀。人近时,机警地潜入水底,由很远的草根下轻轻露出头。在大草洼里,人们怀着各种心态企图与鸟亲近, 但鸟却总是聪明地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。那年也是芦花齐放时,看洼的王老汉领着三只小排子,每排子后面是两条脱得精光的后生,月光下从芦花丛中慢慢地推进。苇丛水泊子里,黑压压的一片,静得能听见雁们酣睡的呼吸,能听见鱼儿搅动水花的声息。一声嘶哑的雁鸣,一声颠狂的大吼,群雁拍翼之时,排枪中的铁砂随火舌扇型喷出,巨大的震响摧折了大片芦花、惊散了满天的繁星,满洼里浮动着挣扎的哀鸿。几十年过去,退休的王老汉还常常站在小偏房门口发呆,那根大抬杠差点被儿子卖了废铁,他把它当了牲口棚的梁。

傍晚,夕阳温和地不断驱赶着脸上的凉意。以手遮眉,更见细小的花絮从眼前游走,或上或下、或前行或左右,你很难猜出那些花絮会飞去何方、落于何处。小排子由芦花里钻出来,那花衣的是妻,蓝褂的是汉,花衣在后撑船,蓝褂在一旁收网。只见船舱里不肯就范的草鱼、白鲢、黑鱼曲卷鱼尾,奋力拍击舱里的水。那女子用左手拂开前面的几朵芦花,露出一张黝黑又甜美的脸。


 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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