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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大洼冬赋》——张华北
作者:南大港产业园区   发布时间:2019-10-16 11:07:29 

 

天灰蒙蒙的,原野灰蒙蒙的。

牛羊由树丛里轻轻擦过,不经意间几片黄叶簌簌落下,贴上牛棕色的纤纤肩毛,贴上羊的绒绒毛穗,它们已敏锐地听到了秋声的远去

昼长夜短,大洼从沉梦中醒来,睁开凝重的眼,大洼已笼罩在雾凇的银装素裹里,那是大洼睡梦中呼吸与遐想凝结出的世界。琼枝玉叶,素装凝华站在大洼长堤,千树万树耀眼夺目,虽然那么臃肿,但却能分辨出那刚劲横逸的洋槐,垂垂柔美的杨柳,柔中透挺的榆枝。风姿绰约下一切似乎都已凝固,你聍听着那被晨光击打唰唰而下的凇花,心中骤然间平添几多怜惜,真不想再多迈出一步 。蓦然间,两只喜鹊不知从何处飞来,粗俗地踏上槐枝,随着一阵瀑布般的银屑飘落,在几声嘶哑的鸣唱中腾起远去,蓝白相间的长尾瞬间隐在皎皎素玉里。大洼原野中,疏疏荒草欣喜地穿上洁净的素装,如妇人老态龙钟,长发委地,银丝万束;田原中褐色的沟渠、麦田如条条暗痕,在玉色世界里兀现出深浅相间的层次美;那远远的村落朦朦胧胧,如月中寒宫,让人想起抒袖的嫦娥、挥斧的吴刚、捣杵的玉兔;那莫不是极地的冰舍,是爱斯基摩人生活的领地;甚或,如见蓬莱的海市蜃楼、琼楼玉宇,屋舍连脊,在银海中浮现,如蓬莱、方丈、瀛洲,宛若人间仙境,只可惜始皇难得再生。万顷芦荡,同样被凝固了,横涯无际,静谧无声。芦花束束低垂,如一田黍粮待收待割,不会是农家的懒惰,忘掉了这一洼嘉禾。

“立冬不砍菜,必定有一害”,农人还是牢记了大洼先人的这一告诫,操起菜刀,砍下结结实实的菜棵,大洼的“青麻叶”白菜好吃耐放。大洼人把白菜攒成堆,菜叶发出好听的摩擦声,碧色成堆,在银白世界里更异常地夺目。铁牛稳稳驶进大洼,闪亮的履带骑跨在毛沟两侧,开沟大犁翻起的黑土立即平伏在沟堰。不时惊起草兔,由机车前草丛中飞出,像离弦的箭,眨眼已消失在银色的大洼。

两日的阴云,并没有带来大洼人的烦闷。傍晚,骡车赶进土屋大院,卸车人褐红的手背感到了一丝的冰凉。呵,下雪了,抬头望天,嘴唇上立即留两片水印,那甜意已胜过密糖。雪花渐渐掉在尘土未扑的黑发,掉在汗湿未干的脖颈, 不多时,落满骡身、墙头、小屋顶、枣树下。盐飞蝶舞,雪片如鸥。多年未见的大雪,“九冬飘远雪,六出表丰年”, 大洼人心中的希望像雪花一般起舞。

晨,大洼醒来,雪不知停在了哪个时辰。村庄的所有屋顶、窗台、鸡窝、狗圈,所有的土街、水塘,全都在大雪的重压下,很难寻到一方褐土。农家笨狗在雪中跳跃着要冲出一条路,陷雪深处寸步难行,只可一阵狂吠,似在求助; 小童早早跑出屋来,叉开两腿,在白雪上呲出杏黄的深窝。大人爬上土屋顶,用刮板把雪推过房檐,再用扫帚扫尽。细雪如银粉撒落,阳光下闪烁着石英般的光泽。小时,在南方的山镇里很难见到下雪。一年冬终于下雪了,和几个小朋友端着脸盆在人家草房檐上扒下薄薄积雪,高兴地端回家,看雪很快化成了洁净的水,心中对雪的情结再难以融化。大洼的田畴那么坦荡无垠,如覆盖了一层羊毛大毯,那么厚重, 那么洁白。大毯下肯定是温暖的,谁又会忍心掀开它呢“仙子衣裳云不染,天人颜色玉无瑕”,冬阳行空,大洼里千里一色,光摇银海,“望之凝映,皓若天汉”。迢迢百里的黑龙港河、廖家洼河,皑皑大雪下似已消失,似已沉沉睡去。在人们视野中隐无踪迹,凝如通衢。

只有麦苗深知,阳光下瑞雪那融融的泪水浸透了它那周围的土地,多情的根须也随之湿润;只有茅根、芦根、苦菜根懂得,那融雪的汗水是对它们饥渴的抚慰,它们会在春光明媚时给以热烈地回报;只有鼹鼠、虎斑蛇、蟾蜍理解,融雪淌下的是雪中精华,是温馨的血,寄予给它们的是生机勃勃的精魂。

草兔很难躲过大洼人雪域中的冬闲。它们虽能聪明地扒去厚实的雪层,嚼食暗绿的麦苗、黑黄的草根,却常常夜出而晨不归。大洼人用纤细的钢丝套布在梅花般脚印的条条雪路上,草兔路过,兔头入套越勒越紧,晨起沿路寻去,兔身已僵。常有性烈雄兔,头皮撕裂,染红雪地如难以辨识的地图。大洼人的土枪被收走后更是乐此不疲,土屋后墙木橛上血淋淋的兔皮与日俱增,大洼人叼着烟袋杆,默默地数过几遍,狡黠的目光又转向玉色般的大洼。大洼的顽童可不喜欢和大人去套兔,他们在场院秫秸垛下、在院子尖尖的石榴泥围子下,清出一片雪地,扫出一片干净的褐土,撒上红的高粱、黄的黍子,支起一块竹筛,用细绳相牵,远远躲在柴垛后、墙头下。饥饿的麻雀常常经不住那绚目的诱惑,由枣树横生的怪枝上飞下,自投罗网,在顽童的欢呼声中束翅待毙。

冬深了,大洼早已是一片冰的世界。汉王粲有诗曰“烈烈冬日,肃肃凄风”,其实,冬日的大洼并不如此凛冽。晨来,“檐冰滴鹅管,屋瓦缕鱼鳞”。孩童早起,穿上色彩斑斓的棉衣,戴上爷爷的狗皮帽,去了村间的大坑,坐上自钉的小爬犁,撑杆响处,飞驰如车,回转自如。大洼人收苇、治鱼,这营生的交通工具,从来就是无师自通。

冰上拾苇的艰辛大洼人从不多讲,自古以来,收苇的冬日总是夜空晴和,但寒气逼人。东方“参”一出,大洼汉子们从草窝棚里挺身而起,头戴皮帽,怀揣面馍、粗饼、咸 鱼,撑凌爬下洼。冰上搓苇规模壮观,寒月下,人们燕翅般排开,只闻苇搓“唰唰”声起。晨光普照时,大片洼苇已倒在冰面。冰面苇茬点点如剃发,密密镶嵌在如镜似玉的冰凌中。吃罢干粮,捆苇装运,每只凌爬要码上百个苇捆,“脚齿’套上牛皮“绑”,拉动凌爬,一座座小山缓缓驶向洼边。人们吐气生须,挥汗成霜,耳边只闻此起彼伏的冰裂声。遇有尺把裂缝,凌爬疾驰冲过,莫不惊心动魄。大洼人谈起这闯冰缝总是神采奕奕,如英雄壮举。旱洼年景,收苇虽不及冰上收苇那般艰辛和壮美,却也自有它的恢宏。机声阵阵,十数台割晒机排开挺进大洼深处,十万亩苇洼如麦田夏收,刈金铺黄,气势磅礴。

冬令,冰上寒气袭人,冰下水暖如春。大洼人见不得鱼儿在水中的游弋,于是在大坑砸开若干个冰窟,伸入捞搅动,常有鱼儿被旋流吸引,耐不住水中的寂寞,浮头窥视不该属于它们的世界,大洼人手中的捞总是不失时机下潜,大鱼如掌,小鱼若针,一并成为美味。昔有古人王祥为母卧冰求鱼,不若大洼人来得痛快。真正打破鱼儿的寂静世界是在大洼冰上治鱼。丁型的冰镩砸开尺把厚的坚冰,”咚咚“声盈耳,惊得鱼儿如闻天鼓;“嗨哟、嗨哟”,几十人攥起网绳,巨大的拉网在冰下缓缓前行,鱼儿频频撞击,无奈地簇拥着游进;出网了,十几米长的冰道上大网破水而出,鱼随网出,扭动着肥硕的、细瘦的、青的、白的、黑的腰肢,无助地挣扎,惊惧地蹦跳,不多时力尽气绝,水中的精灵瞬间凝固,与冰晶玉洁的世界融合一起,大洼人粗犷的渔歌在大洼里久久地回荡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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